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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喜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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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23-02-03 12:43作者:孟生旺


   我不是鸟类学家,对自然界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鸟有严密的区分和研究。在我寄居的一座城市的西郊,有一种既像喜鹊又不太像喜鹊的鸟它们就像麻雀一样随处可见,当地人随口叫它们灰喜鹊。这种鸟背羽全部发灰,跟水泥的颜色差不多,只有腹部呈白白的,这一点极像喜鹊。它们的尾羽细而长,像一把长把刷子,落在平地看很像勺子样的司南,给人俏丽,乖巧轻轻盈盈的感觉,真好似女孩撩起衣袂飘飘的长裙展示自己的礼貌和美一般。灰喜鹊的叫声,不像喜鹊那么咔嚓咔嚓干巴利脆的劲儿,而是很像鸣蝉一样哇哇声,连绵不断,持续性与婉转感极强,嗓音极像喜鹊那种男声样,没有女孩的细嫩和尖脆,有的是粗重似干柴在烈火中燃烧发出爆裂不断的声响,但远不及花喜鹊叫声的美感度好,只是其轻轻盈盈的身姿十分好看,城市西郊的农人因而很喜欢它们,当花喜鹊看待,从不加以驱赶或伤害。

   我时常散心时途径这片区域,感受乡村的安谧与宁静。灰喜鹊们看见我一个人流连于绿荫如伞的乡间小道上,便很友好地跟随在我的头顶,欢天喜地的跳跃与鸣叫,像是给我一个人的旅途洗尘一般,盛情款待。它们三三两两,上下翻飞,鸣声叠加起来,简直就是一个小乐队,沿途给我演奏着轻音乐,很有规模感。原本一只灰喜鹊的鸣声足以惊动整个毗邻着的山村,几只过了凑热闹,声响更为热烈与有气势。像我这么平素里不修边幅,不注重打扮的文人,孤独地生活,几乎为世所忘。谁也没有为我的孤寞的人生喝彩,灰喜鹊缘何这么关注我,并给予我如此盛情的邀约或迎接,让我产生有点坐立不安的歉疚与感动。我的确没有抛给它们一丁点鸟食。大概在很久的从前,我的果园里曾经有它们的身影,也啄食糟蹋过我的秋果,但我从没驱赶或伤害过它们,也许是因了这一点点的善良,它们的一族念着我的好,给我一个人沿途助兴,算是鸟们对之前的报恩。

   乡间的盘山小路上,行人很稀疏,一路上,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,快到山野的尽头了,有一只灰喜鹊忽然大大方方地从跟我的头顶落到平车宽的路面上来,又飞到距我十几米的前方,先是左顾右盼一番,见我一步一步轻声走来,便很精神地扑棱了几下翅膀,又向前飞了几米,借势又栖落到路边的树枝上,很欢畅地鸣叫着。这下我看清了它的全貌。它的真实身形还没有花喜鹊大,稍微小一圈,但鸣声却又高出花喜鹊一大截,叽叽嘎嘎如大鹅或骡子般的叫声,鸣声很婉转,还带有一种淘气劲。在绿叶间隐去身形,它们似乎更大胆一些,鸣声更洪亮,我途径城市的西郊,原本很低调,本不想惊扰谁,这样一来,仿佛全林子都知道了。有一个独行客,远道而来,在欣赏夏日的山景。有当地的村民已经司空见惯它们,唤它们灰喜鹊,我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美称。

   灰喜鹊也属于喜鹊的家族?我有些纳闷。大概因了喜鹊是报喜鸟的缘故,千百年来,人们给其冠以喜鹊这个美名。就因其的叫声象征着美好的寓意,“喳喳喳喳,喳喳喳喳”,意为“喜事到家,喜事到家”,在中国民间是吉祥的象征。画家画的“鹊登高枝”,喻示一个人节节向上、家庭出人头地。此外,最优美的传说还是“鹊桥相会”。因了这个传说,银河也被称为“鹊河”,由此中国的“情人节”,也被定在农历七月初七。这一天,织女渡银河与牛郎相会,传说是喜鹊奉献出羽毛和身体,填河成桥。以至于这一天前后,喜鹊忽然都不见踪影了,人言喜鹊的可贵有成仁之心。

   在太行山区,灰喜鹊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吉鸟了。要是到了太原,太原人就不怎么喜欢它。太原人忌讳说“灰”,与本土方言“坏”的发音等同。太原人遇到揪心事,发愁事,恼火事时,便不由得脱口而说:灰了。和“黄了”有相近的意思,表示不达愿望,结果难尽人意。

   我的故乡行政区划上紧邻太原,当地人管这种鸟叫蚂蚁雀,管喜鹊叫野雀,延续着古人的叫法与发音。也许在这个地区灰喜鹊的繁衍较多的缘故,形貌与喜鹊接近的缘故,也附加给它们一个美称。但其鸣声远没有花喜鹊发声动听悦耳。很多时候,鸟类专家称它们是喜鹊的亚种,同属鸟纲鸦科的一种鸟类。

    花喜鹊是我故乡仅次于麻雀、燕子敢于飞临农家的一种吉鸟,不过它们始终与人们保持着一段距离。不像麻雀与燕子敢于近距离与人们亲密接触。但宠爱程度一直遥遥领先,排名居首。花喜鹊最近农户时,也只在院墙上逗留片刻,鸣叫几声便匆匆飞离,报送一下佳音了事。尽管人们对它十分偏爱,但它们仍很谨慎和矜持,从不落到到院落的地上,像麻雀一样有恃无恐。其硕大的身形,洪亮的嗓门出现,足以让人们欢欣鼓舞了,人们对其没有太多的奢求,只怀以深深的感敬之心,敬畏有加。我从记事起,就认识了。初涉尘世,见它们一身乌黑的羽毛,嘴巴细长而尖,肚皮上却是白花花的腹羽,黑白分明,给人以喜庆临门的预感。它的窝时常搭在高大的柳树与槐树上,日葵花盘大小,黑压压的一片,好似马蜂窝,又是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。不管春夏秋冬,寒来暑往,花喜鹊就住在这样的窝里。也有人说,这是它们掩人耳目的家,它们还有另外更隐秘的巢穴,还能驱寒避雨,像狡兔三窟一样,很善于保护自己。故乡的花喜鹊嘴巴呈细尖形的,可捕食昆虫类小型动物。而太行山区的喜鹊长相看起来更加俊美,平素里就像一位娴静的女孩,少言寡语。偶尔被人们近距离发现时,才知晓它的嘴型跟水鸭子长得一模一样,是红色的,宽而扁,这种形状的嘴巴局限了捕食的对象。众所周知,嘴巴的形状决定着生活习性。这给它的生存空间也就带来了限制与约束。因而,它们只能衔食吞吃一些昆虫等,连细小的颗粒粮食也无法获取,因而,在这一点上看,它们一丁点也不会对农人的庄稼和果蔬造成伤害,这就使得它们的种群繁衍显得困难一些。也就很少有成群结队的现象出现,它们的数量很稀少。

    而灰喜鹊的嘴巴是尖而长的,如一把利剑,无所不及。它们不但能啄食昆虫,还能对粮食果蔬下口,因此它们的生存空间得以很大的拓宽,由此它们的族群繁衍很多,简直是成千上万。哪儿都有它们的身影,普遍的就跟麻雀一样。它们的鸣叫似乎也很吉祥,人们也把它归入吉鸟的一类,即使它们糟蹋农人的庄稼,但大多数农人也毫不介意,发现了顶多翻翻白眼,有些厌烦,之后,灰喜鹊还是欢天喜地主动徘徊在农人的周围,自由自在地鸣叫着,扑腾着。

   只要胆大泼辣的灰喜鹊见到农人成熟后的林果很鲜美,便口舌生津,顿生食欲,径直飞临啄食。不管桃子,杏子,苹果,还是其它梨果,都敢先尝为快。农人发现了,大老远一声断喝,灰喜鹊这才悻悻飞去,为了制止灰喜鹊不间断的飞临果园,我们村生性偏执的李老头气恼地下了狠心,找来了猎枪,将火药和铁砂装了满满的一枪膛,对准几只屡驱不离的灰喜鹊就是一枪,“呯”的一声,简直是晴天霹雳,地动山摇,几只灰喜鹊应声倒地,李老头出了大气,提起蔫头耷脑的几只灰喜鹊,像拎着一只死公鸡似的,他带回家当野鸡煮着吃了。此后很长一段时间,他的果园安静了。灰喜鹊的族群见少了平素里形影不离的伴侣,总是在果园附近远远地哀鸣着,它们再也没敢飞近半步。

   李老头是我们村出了名打枪百发百中的猎户。农忙过后,他总是不间断地上山打猎,家中墙上挂满了各种野物,数不胜数。到集市上一出手,能换不少钱。村里人敢怒不敢言,心说你李老头对什么都敢放枪,就差人了;灰喜鹊说什么也带着喜鹊二字,做人不能轻重好坏不分,吉凶不分。不看僧面看佛面,怎么能不顾情面呢?人们大都颇有怨言。可李老头一直不把打吉鸟当做一回事,一贯我行我素,见到有别的小鸟飞入果园,依旧一顿远射,乐此不疲。

    李老头当时已经五十开外,儿女成行。大都劝他对小巧可爱的鸟们不要大开杀戒,挂个稻草人驱一驱算了,何必那么较真呢。可生性倔强的李老头从小到老就没有信过什么不祥之兆,一直我行我素,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,由着他的性子来。

   话说有一年夏天的六七月份,也是乡村毒蛇最易出现的月份。乡村的毒蛇很胆大,经常寄居在林地周边的石缝或人家住宅的墙缝中,以捕食麻雀和老鼠等小动物为生,有时还会对牲畜造成伤害,也敢袭击行走的村人,人们一提起这事吓得脸色大变,大气不敢出。忽一天的晌午时分,李老头正在自家果园的树荫下躺着纳凉,他在看园。半睡半醒间,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灰喜鹊在叽里呱啦地鸣叫,他猜测一定是又有鸟飞入果园糟蹋果子,便一跃而起,提枪循声而来。他家的果园的田地边到处长着浓密的杂草,李老头都没顾上清理。走着走着,他无意间感觉脚下有软绵绵什么东西,像是墩布的感觉。低头一看,一条醒目的红花蛇腰部被他的左脚踩在脚下,蛇头左摇右晃向他张望。李老头从不怕鸟,但他最怕毒蛇。一见这阵势,李老头的脑袋顿然瞢了,吓得魂不附体,身子一歪,一头栽倒在地上,顿然不省人事。

    等到他缓过神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在乡卫生院的病房中,全村跟他相处不赖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前来看望他。他一见熟人就问,你们怎么知晓我躺在这里?人们说,家人好长时间不见你回来吃午饭,便下到果园寻找。李老头家的果园很大,左寻右寻不见人影。家人急了,便召集几个邻里四处寻找。人们听得真切,有几只灰喜鹊在地堎边的上空盘旋着惊叫,都觉得奇怪,就不约而同朝叫声出现的地方汇集,一睹究竟。过来才发现,李老头脸色发青,直挺挺躺在地上。有经验的农人一望,就知是中了蛇毒。大家七手八脚慌慌张张抬起昏迷不醒的李老头,直奔乡医院。

    李老头这才意识到,人们要是找不到自己,恐怕后果早就不堪设想了。这下李老头有些深深的内疚。平素里他没少端起猎枪打这种吉鸟,现在真有些过意不去。不禁懊悔自己从前的一意孤行和鲁莽;要不是灰喜鹊叽叽嘎嘎的惊叫提示人们,偌大的果园,人们怎么能短时间内找到自个?

   没过几天,李老头奇迹般地从乡医院完完好好地回来了,跟之前一样。他体健如前,又一次回到果园看园。不过,人们至此再也没有看到他背后携带猎枪的情形,顶多扛着个农具什么的。李老头经过此件事后,彻底变了,连为人处世的性子也变得温顺许多,和蔼许多。

   只要没有人捕杀灰喜鹊,灰喜鹊的数量和种群在某各地区就会有所增加。它们成群结队寄居在果园的周边,不免还要飞入果园觅食。农人望见了,就委派一个家中的闲人坐到果树下吆喝。灰喜鹊眊见了,拍拍翅膀淘气地飞离了,另寻择食之地。李老头寻思着靠人看园不是一个办法。决定给果园建一个简单的棚架,布上网兜,不管什么鸟,都飞不进去了。他说干就干,没几天就用木桩和铁丝建成了随用随拆的支架,接着又自掏腰包买了数千平米的白色纤维纱网,罩在棚架上后,活脱脱像居家的蚊帐一样,远远一望,还和塑料大棚相似。灰喜鹊早就瞅见了,只好气馁地飞走了。

   这是灰喜鹊与农人之间发生的事,在从前或现在的乡村,依旧延续着。当灰喜鹊没有果子可啄食的时候,它还可以飞到果园之外的山林寻找害虫吃。有时候,花喜鹊也结伴加入它们的阵营,相互照应着。花喜鹊鸭舌形的嘴巴啄食虫子有些吃力,灰喜鹊看见了,便分给它们一些。李老头到村外闲转时,无意间发现这些吉鸟相互间帮衬的事,很是感动。他这下才明白,鸟类才是人们的真正朋友。有了它们,这漫山遍野的林子,才能不经受害虫的袭扰,林木新长出的幼芽才不被戕害。看来,有形的害虫糟践果园,无形的害虫,祸害环境,甚至威胁到全人类的生存。李老头彻底明白了,他决定,从此以后,一定要善待这些天使,做一份自己该做的善事。


    孟生旺,山西晋中人。1994年开始写作。先后在《乡土文学》《山西文学》、《黄河文   学》,《苍生文学》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数十余篇散文随笔。


文章分类: 优秀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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